阿調
plurk id=whiteness

【青黃】星期二晚上九點半的信紙K(上)

黒子のバスケ──青黃 2015.04.05

很久以前答應要寫的《信紙K》,跟《信封A》有關,但沒有讀過這篇也沒有關係,盡量寫成一個獨立的分段故事,換成青峰的角度來看。

打了好一些時間,很意外寫成了萬字,拆成三篇來放✎

雖然一度揣測這篇青峰的心思煩到想棄稿,段落間的銜接也很困擾,但終究完稿了感謝天!

然後跟我們已經回不去的文藝說再見( ´•̥̥̥ω•̥̥̥` ) 

依舊請大家多多指教♥


順道一提,《信紙A》有收錄在短篇集裡面:

【淘寶】小篮球衍生●文本●《如果》-青黄 

大吉嶺也在通販中:

【淘寶】黑子的篮球 衍生●文本●《柑橘大吉岭》-青黄

-


[31]

青峰租賃的套房附近有一家郵局。

說近不算太近,說遠也不是很遠,以青峰的腳程,出了大門、左轉,直走到底,過了一條小馬路後往中間第二條巷子鑽,不用五分鐘的時間,就有一家地區性的小郵局坐落在那。

手拈著一只信封,左顧右瞧,遲疑了好一陣子,才決定踏入那在清早格外冷清的門檻,等到他找到排隊號碼機,循著廣播站在櫃檯前,青峰這才發現,信封紙早被他過於戰兢的手捏得皺巴巴的。

「那個……不好意思,請問寄、寄到國外怎麼寄。」

櫃檯裡坐著一個微禿的先生,光亮的額頭與小到瞇起來就看不太到的眼睛,識不得實際的年歲。青峰站得直挺挺的,暗自搓了搓手心,對方詫異的眼神看得他不太自在。

──該不會是被發現,自己長這麼大,才第一次入郵局寄信吧。

青峰覺得臉熱了起來。

那先生愣了愣,移過目光,逕自拿走檯上的信封,試圖複誦信上的英文單詞,抬頭問。

「美國?加州?」

「對,寄信。」不知道他照著電腦抄的英文字母有沒有錯。

「這個寄到要好一陣子喔,可能要請你的朋友等等了。」

先生艱難地輸入地址,口中邊唸唸有詞,青峰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很久?那最快多久會到?」

「最快的話是一個星期內,空運,但要用限時掛號。」

對上青峰呆呆的眼神,先生用手臂比了個滑翔的手勢,看青峰不是很懂,他乾脆手擺在兩側拍拍翅膀。「空運,飛機送的,咻咻,比較快。」

他們一同笑了。

趕在搭上電車還不至於遲到的時點走出郵局,青峰拿著一條收據,搔搔頭,那上面打著的一串英文字母,看不懂幾個。

他只看得懂收件欄上那熟悉到不行的羅馬拼音。

雖然國際限時掛號的價格真的不便宜,得花上他半天的打工費,但如果可以飛得很遠,遠到那個他去不到的地方,很值得。

『to Kise Ryo』

青峰回頭看馬路對頭的小郵局,猜想,那封被重重蓋滿不同戳印的信,是不是真能承載些他說不清楚的什麼,飛過一整個大洋。

 

[0]

距離大學畢業倒數第二個學期,黃瀨涼太搬到美國去了。

一點也不令人驚訝,早從高中那時起,黃瀨的經紀人就總嚷著說要送他去國外進修表演,但之間不少個謠言攪和,不知怎地,又拖了好幾年,直拖到大學的尾巴,黃瀨才在某個半夜坐著大客機咻――的飛走了。

青峰記得那天,他開著跟今吉前輩借來的國產二手車,後座滿放一包又一包行囊,每開過一個坎,就全碰咚撞在一塊。

「你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搬過去才甘願啊。」

邊注意來車,邊向左瞄。他那認識了八年、同居了三年的友人正嘟嘴把臉頰擠在一起,很不是滋味的樣子,卻沒回嘴。

「經紀人的電話有記上?出國電話卡要換張?啊,聽說夏天那邊比較熱些有沒有帶……」

「有啦。」肩膀深深埋在座椅上,黃瀨咕噥著,「平時明明話很少的,怎麼跟我說話就這麼嘮叨。」

「這還不都是你……」

轉頭對上那雙淺色的眼睛,就算路上是暗的,那珠子依舊能抓住一絲光線閃得晶亮晶亮的,黃瀨睜著眼睛說委屈,青峰閉上了嘴。

他知道箇中原因。出國闖蕩這事,黃瀨分明想去得不得了,雙子座的個性本就不是個安定底子,家人也長年住在國外,據說原先高中就決定要跟著姊姊一塊出外讀書的,但國二那年進了部活喜歡上籃球,死拖賴活的,兩老勸也勸不走,乾脆留著小兒子跟大女兒在國內有個照應。

問了一次說不走,兩次說不走,經紀人問了更多次還是不想走,黃瀨拗著脾氣非要打完最後一場冬季盃不可。那年寒假,青峰以為這下黃瀨真要走了,沒想到陰錯陽差,大學時分租一個套房,又不走了。

「因為我要當小青峰的橡皮糖,時時盯著你有沒有好好打球。」

說這話時,黃瀨攀在他背後晃啊晃的,差點沒整個人跳上去,青峰急忙掙脫,若真爬上背,那重量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嘻嘻笑笑的,用蹩腳的英文說:「I’m watching you.」配上經典老大哥的手勢,要給青峰一個下馬威。

但黃瀨那時,對模特事業比籃球上心,已經不怎麼打球了。

青峰打了方向盤,夜間還閃著照明的機場越來越近,隱隱約約還可以看到幾架亮著尾翼的飛機,劃過天空的另一邊。

他照顧黃瀨、看著黃瀨,睡覺踢被時給黃瀨蓋被,晚上熬夜時給黃瀨泡即食麵,兩個人生活在一起,花了大部份心思注意黃瀨的飲食起居,黃瀨愈是黏過來,青峰也就大方讓他黏著,大家說他們倆感情好,沒什麼不好。

青峰踩了刹車,開了門鎖,幫著黃瀨一起將堆積如山的行李拿下車,一路上兩人沒說話,直到了候機口,青峰買了兩杯熱咖啡,一杯遞給黃瀨。

「這什麼?」青峰盯著黃瀨手上的紙條問。

「郵局收據,前陣子大姊幫我寄的那份行李。」

「我看看。」驚訝於上頭寫的秤重數字,青峰挑眉,「你這是要去那邊度過餘生啊,這麼多。」

「才沒有,是小青峰的東西太少。」

黃瀨扯著衣服下襬,讓青峰幫他戴上漁夫帽罩住亮晃晃的金髮。一切妥當後,他不安份地在候機椅子旁晃來晃去,最後一屁股坐在青峰旁,頭倚在青峰肩窩。

「小青峰,我想你了。」

青峰抖了抖左邊肩膀,霸佔那位置的人無動於衷。

「人都還沒出境呢,說什麼想不想的。」

「可是等等就要出境了。」黃瀨手舉高,讓青峰看看那繫著精緻牛皮的錶面。

「所以現在還沒出境,不是嗎。」

「但現在我就先想了啊。」

「你小孩子嗎你。」

吐了一口氣,耐他沒有辦法,青峰手蓋住黃瀨的頭,拍拍。

「先別說這個了,你真的全聯絡好了?去接你的人、住宿,還有入學證什麼的。」

數著所有能想到的事項,黃瀨一個勁的點頭,頭髮在他的手心裡搔。

「那……你加油。」

碰的一聲,黃瀨颯爽地跳起,彷彿方才的孩子氣全消散般,他彎身用食指壓著青峰的鼻子,近到不行的臉在他耳朵旁說著:「這不是當然的嗎?」

然後拉著大型鵝黃色行李箱叩咚叩咚,留下頭也不回的背影。

候機椅上孤伶伶留著一張郵寄收據,跟一隻青峰大輝。

 

[16]

「這不是當然的嗎。」

凡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青峰大輝此時煩得慌。

才剛退下場,臉上的汗都還沒滴到地上,就急著跑到隔壁場找隊伍加入。

現正一個漂亮的轉身上籃、完美落地,只差沒有連人帶球一起穿過籃框,帥氣地展現自己過人的氣概。

黑子哲也坐在長椅上,不置可否地拍了兩下球,氣喘吁吁,瞄向旁邊同樣顯現呆滯狀態的火神大我,兩人大汗淋漓,感覺連一些除了汗之外的液體也一起從身上各個毛細孔竄出,欲哭無淚。

「那笨蛋是怎麼搞的,看都不看一個勁衝過來,還不知道停手的啊。」

說話還沒這麼順暢,火神大呼幾口氣,相較之下,已經在場邊休息了半小時的黑子臉色更加慘白。

「你不知道,少了黃瀨君一起做事,青峰君多出來的精力是很嚇人的。」

對火神使了個眼色,黑子赤裸裸地表示無奈跟遷怒。

要不是剛見到青峰時,某個不會看人臉色的傢伙糊里糊塗問了句:「怎麼沒見到黃瀨?」他們倆也不會落得這般境地,好好的假日,應當輕鬆暢快與舊友來場愉悅的懷舊較勁,揣想那步入終途的青春也隨著輝煌的校隊年代而只剩下青峰一人在場上,哪知道火神一句,就踩上了地雷的正中心。

在他們之中,唯一有送到黃瀨最後一面的人正發著不知所以然的脾氣,更記得是黃瀨皺著臉說誰也別送,小青峰就好,怕看見大家會哭,丟人。

「那哭給青峰君看就會比較好嗎?」

黑子嘖了一口,用眼神將這無法解決的怨念扔給了火神,火神灌了一大口水,摸摸鼻子裝作沒瞧見。

這有什麼辦法,他也不是有意的。見到青峰就等同於跟著只黃瀨,見到黃瀨就等同於陪著個青峰,這個道理跟那畢……什麼定理一樣,總之黃瀨的平方加上青峰的平方開根號會等於另一個東西,不用證明,背下來期末考就有救了。

哪裡知道少了一隻愛撒嬌黃金獵犬,這平時還算平和的豹子就像是被踩上了尾巴,炸起毛來沒人停得住。話說,好像有句話是這樣說的:

「習慣真是把殺豬刀啊。」

「火神君,你說錯諺語了。」

 

[28]

青峰不是個會主動邀約的人,但他也從不缺事情做。打練習、打街球、看雜誌、吃飯聚餐,然後再打練習、打街球……

放下隨身物品,青峰望著被收拾得乾淨的套房,一缺了黃瀨的私人物品,整個不知道哪裡看起來不對勁,空蕩的可憐。

或許真被黃瀨說對了,不是黃瀨的東西太多,是青峰自己的東西太少,少到只要一張床跟一間衛浴,就能住得爽快。

但明明在那傢伙屁顛屁顛推著行李蹭進來住之前,他也還不是這麼過上一天的。

青峰隨手將外套扔到椅子上,有些困難地打開那不太好使的窗。

吱嘎吱嘎的,映入眼簾的是一面禿禿的牆,發著陳垢積霉的味道,建築面向遮風牆,一點新鮮的空氣也沒有,相當貧乏。

他試圖把手伸出窗外,找有沒有新鮮空氣,卻發覺隔壁住戶延伸出來的隔板將巷口給遮住了,什麼也吹不到。

只不過是沒人再幫他從事務所帶最新的雜誌,沒人去租最新的片,沒人吵著說要購物買衣服,也沒人約大伙兒一起打街球。

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什麼。

實在是安靜過頭了。

一股氣油然而生,青峰手扳著窗框就想要關起來,卻撞見一個什麼小小的、反射著光在狹窄的窗溝裡。

用一隻筆尖把那東西挑起來,對著日光燈看,像是前陣子黃瀨常戴在耳朵上的那只耳釘,卻灰灰髒髒的,不知道落在那多久了。

他知道黃瀨的飾品都放在電視旁邊櫃子的最上層,在一個紅色格子裡,亂扔亂放堆了一座小山,可能就是其中一個就掉在這,被遺忘了。

但現在那一層櫃子什麼都沒有。

「看吧,就算把全部都清光了,還不是忘了個在這。」

青峰探出窗,悻悻然去找月亮,但他不太確定,到底是藏在雲後面的這個是月亮,還是另一頭被遮住的光暈是月亮。

不管怎麼說,就算橫跨著時差跟昂貴的越洋電話,全世界看著的應該都是同一個月亮。

青峰腦中浮現出黃瀨在機場臨走前那委屈的表情。

他找到了桌子,收掉上頭的雜物,端坐在前頭,邊看看附近有沒有筆。

比起呆呆去想,還不如去做些什麼事情比較實際。

他看向放在桌邊,被重新擦得發亮的耳釘,隱隱閃著深藍色的光,他揚嘴一笑。

就算這事看起來有點蠢又怎樣。

 

[31]

青峰將郵局的收據貼在冰箱門上,一條是黃瀨留在機場椅子上的、一條是他今天給黃瀨留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到。

 

[43]

像個小孩子似的,青峰盯著桌子像是要燒穿一個洞。

在回到套房前,樓下年邁的管理員叫住了他,遞給他一個掛號信封,等青峰回過神來,已經跑上梯子、鑽進門,坐在椅子上,將那紙擺在桌子的正中間。

左看看、右瞧瞧,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正面寫著日文,後面蓋著戳印,字體毫無疑問是黃瀨那做作的纖細飛揚,他拎起一角正要撕開,遲疑了下,去箱子裡找出一把剪刀,沿著邊線細細剪開一個口。

然後把裡面的東西倒出來。

是一張信紙,當然,這麼輕薄短小的玩意裡面放的當然是信紙,青峰暗自吐槽自己,邊小心翼翼地攤開。

『太稀奇了,小青峰居然給我寫信,天要下紅雨了嗎?』

有必要這麼驚訝嗎,這聒噪的傢伙。

『說實話,小青峰的字真的不是很好看,寫在封上的地址最後的街名還拼顛倒了……』

真的?他明明照著五月給的訊息抄的,但總歸還不是寄到了,抱怨什麼。

『在日本的大家還好嗎?沒有涼太在身邊是不是很寂寞啊。』

好得很,少了一個人,大家反倒過得逍遙自在。

青峰一下喜一下氣的,讀過了一遍不夠,硬是讀了兩遍,最後躺在床上透著燈再看一遍。

他抖抖紙片覺得稀奇,這小玩意是飄洋過海來的,跟去超商花錢買東西的感覺有些不一樣,這是自己很努力一字一句寫了一封換回來的。

橫跨距離,最快送去要花上五天,來回就要十天,但黃瀨的口吻正活靈活現的在他手中吵得很,就算是個晚了十天的黃瀨。

青峰覺得這種感覺很不錯。

隔幾天,陪五月買東西的時候,青峰挑了疊信紙,還有個紅色的小格子放在購物籃裡。

他想把耳釘放在裡頭,信也是。

 

[86]

郵局的先生跟那每星期四早上來的高個黑男孩聊起天了。

男孩說他22歲,體育系畢業,住在對面繞兩個彎中間不起眼的小巷子裡。

每次只有一句、兩句,沒法聊上太多,就說要趕著去晨訓;又或是男孩原本就不多話,除了『國際限時掛號』跟『錢這樣對嗎?』,他不會多說。只有一身標準的運動裝、低頭過了門檻的起跑動作,敘說著男孩的木訥與認真。

週復一週,對於每日處理相同文件的公職人員來說,男孩是星期四上午最年輕而神祕的存在。

「真好啊,如果當初也有這麼帥氣的小伙子每星期寄信給我,我就不會嫁給那老頭子了。」

「少來了,也不看自己多少年紀,不害臊啊。」鈴木先生打趣道,按著剛收到還熱騰騰的信,碰咚一個章,蓋在男孩歪歪圓圓的字跡上。

「不過也真難得,這年頭,還有年輕人在寫信的。」

「哪知道,那孩子看起來怪正經的,美國,加州……」鈴木瞇著眼,仔細確認信上的字,「Ryo……英文名字?還是日文名字?」

「是日本名字。」伊藤太太從隔壁櫃檯湊過來瞧,指著前一個字母,「Kise不就是個日本姓,漢字怎麼寫來著,好像是那個、那個……」

「這不就是個開頭詞?英文什麼親嘴之類的意思?」

「才不是,看人家回信的日文字寫得多好,字跡娟秀,定是個日本名。」

「我覺得是個英文名。」

閒餘的八卦將男孩的神秘拼湊得亂七八糟,卻逗樂了兩個在櫃檯閒著沒事的中老年人,興致一來,鈴木決定跟伊藤下賭注,到底男孩心心念念的是個前凸後翹的高䠷美國妞兒,還是個頭嬌小可愛迷人的日本妹子。

但無論是哪一種,能讓這好教養的大男孩如此上心,應該是個好女孩。

待到男孩再出現的日子,鈴木先生側著耳朵,聽隔壁窗口的伊藤太太好聲好氣建議男孩在郵局開個專門收信的信箱,連帶閒話問及這折騰在兩人心頭整整一個星期的問題。

男孩呆著曬得黝黑的臉,好像有點疑惑,愣愣地說:「日本人」。

那傻氣又直率的樣子,連伊藤太太都嘆氣,說不知道再等個幾年,她那12歲的外孫女有沒有一丁點機會啊。

 

[100]

據說有一種東西叫做網路電話,是青峰從打工的小店聽來的。

一週五個班,從晚上訓練結束後直到午夜2點,做的是排列貨架的簡單活,但工時長、內容乏味,虧得年輕人身強體壯,偶爾睡眠不足還算是頂得過去。

不過工作的好處是能夠換來好幾份越洋郵資,還能趁沒事時走走神、寫寫信,山田第一次看青峰振筆疾書時的表情,可謂經典。

「難道,這個是傳說中的情書嗎?」

對方提起了興致直湊來看,青峰有點不耐,卻還是留一個縫隙給山田瞄幾眼。

「才不是,朋友在國外,想說給他寫寫東西。」

沒錯,朋友,清白得很,哪裡是像山田笑得一臉猥瑣、邊用手肘拐著青峰手臂說的那種。

「你別蓋了,讓我看看。」

洋溢著抓到同事小祕密的興奮感,山田直接唸起青峰那國中生水平的粗糙字句,一開始還頗有趣味,但後來越唸越不對勁,嘖了幾聲。

「青峰君,你這就不對了,又說注意天氣、又說注意吃飯的,這麼嘮叨,像個老媽子一樣,這樣不行,女孩子會跑掉的,男人要寫些甜言蜜語,LOVE、LOVE的,才討人歡心嘛。」

忽視山田比出噁心的愛心手勢,青峰差點沒翻了白眼,但轉念,想像若自己真這麼寫,黃瀨那傢伙會露出什麼吃驚的表情,就樂得他嘴角上揚。

「那你說,我要寫些什麼。」

「嗯――作為一個男子漢,把『我愛妳』掛在嘴邊就遜掉了。」山田拍拍青峰的臂膀,以示鼓勵,「所以要寫些比較修飾、但又讓人怦然心動的詞,像是『我想妳』、『我想抱抱妳』啊,哎呀,不行,後面這個太露骨了,青峰君你可要把持住……」

忍不住哈哈大笑,看山田疑惑的樣子,青峰用指節敲敲信封,報復地挑出關鍵字。

「這人是男生,朋友,不是女朋友。」

「那我跟你說這麼多幹麼啊!」

走在夜半的街上,天氣已逐漸回溫,卻依舊有點涼意。青峰單手拎著包,想著剛才山田說的網路電話,不知道要上哪個網站查去。

「如果是朋友的話,青峰君你這也太麻煩了,這種生活上的小事幹麼寫信,傳傳簡訊、留留言不就好了。不然你就打網路電話,雖然一定得在電腦前才能用,但費率很低,隨時能打,講個幾分鐘就結束了,哪用得著你寫信花這麼多時間。」

聽著有些心動,畢竟自己真不是寫字的料,他也有點想聽那傢伙的聲音。

但黃瀨在美國的號碼是什麼來著?青峰頓了頓,打開手機,搜搜通訊錄,按了第一頁、第二頁、第三頁……

沒有、沒有、沒有。

停在公寓巷口前的轉角,就著路燈照著手機屏幕,整條街靜得只剩下電燈電路發出的滋滋聲響。

青峰最終放棄,歪了歪頭,想是他根本沒有記下黃瀨的手機,明天再找個人來問。

「青峰君的朋友也真是古怪,你這信根本就流水帳,超挺無聊的,你不怕麻煩,對方不怕啊。」

想起山田那口吻,青峰回不上話,覺得哪裡不太對勁,有點來氣。他回到房間就往櫃子裡掏,拿出黃瀨上次回的信,一張一張讀,每個開頭都是『小青峰、小青峰』叫著,怎麼看都是興味盎然的語氣,和以前跟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沒什麼不同。

「看吧,我就說,那傢伙怎麼可能會覺得無聊啊。」

他用拇指摩挲黃瀨那習慣會將尾巴勾起來的『小青峰』的峰字。

 

[145]

在青峰正式簽入職業球隊的那一天,有點手忙腳亂。

慶賀的訊息在幾小時內如雪片般灌滿手機的狀態欄,電話一通接著一通,一下插播、一下震動,逼得他乾脆把手機用浴巾包起來,扔進了浴室。

坐在床上,他呆呆望著前方。

完全沒有實感,走上職業這條路他沒有想太多,像是天生就得當一個籃球員似的,他沒有遲疑,卻也沒有長期規劃,還是黃瀨唸他該多多接洽才是。

「如果不想出國的話,在國內打球也不錯啊,雖然環境沒有國外這麼好,但語言通、體制也熟,只是想要打球的話也很不錯啊。」

難得在聊正經話,敷著面膜,黃瀨一轉身整臉黑麻麻的只剩兩顆眼珠子,嚇得青峰差點跌下椅子。

「幹麼,什麼表情,沒保養皮膚哪會有工作上門。就說小青峰你,空有才華,但沒有去計畫,還不是浪費了。」

邊叨叨絮絮著「工作才不會憑空掉下來」、「有機會就要趕緊把握」,黃瀨振振有詞還頗有一番見道。

因為那人就是這麼勇往直前,將努力視為理所當然,看,他甚至出了國,要飛黃騰達了。

「白痴。」

青峰沒好氣地把自己甩到書桌前,吐槽自己見不得人眼紅的想法,真是要不得。他盯著上次隨著信送回來的小海報,一個自以為眼神很煞人的黃瀨正瞧著自己。

彷彿在說:『哼哈,小青峰,我把你留在日本了。』

不過這下子他也總算謀得一個職位,還是在運動界內工作,雖然沒那閃亮亮的傢伙來得那麼出風頭,但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青峰笑了笑,把那海報貼到冰箱門上,看能不能嚇得自己少點食慾,吃得健康些。

然後他靜靜地坐在椅上,在紙上第一行寫下了問候。

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72]

「奇怪,阿大那傢伙,這麼怕麻煩的人,怎麼不給小黃發簡訊或打電話就好了呢。」

粉色頭髮的女孩兒邊在紀錄板上標註些什麼,邊漫不經心地這麼說。

球場邊緣熱鬧非常,幾位好手齊聚一堂,恰好一同過來的女孩子擔當起過去習慣的評分工作。

「那天,青峰君向我問了黃瀨君的電話,我說,除了國際碼,後面跟原先的號碼是一樣的。」

接在女孩的話後面,聽起來沒有回應到問題點的敘述裡頭,平平淡淡,水藍色的男孩擦著汗也平平淡淡。

「結果青峰君說,他不知道黃瀨君的號碼。」

「什麼?」

女孩吃驚地撇頭,急哨吹停,沒寫上場上的一記犯規。

 

[167]

酒酣耳熱,大伙兒齊聚乾杯,或倒或躺、或叫或嚷,滯悶的空氣混雜著酒精在嘴裡的發酵味,醺得四處瀰漫種看不見的雜亂顏色。

包廂內的角落坐著幾個大型的破布娃娃,已然沒有了自主能力,舉起手來不斷問著:「我還可以,再來一杯。」

青峰將手擦乾在褲子旁,剛從盥洗室回來看見的就是這麼幅人間煉獄。

球隊例行的歡迎酒會,沒有任何新進的後輩可以逃過,人毫無預警就被推進了賊窩,好歹也過了法定年紀,黃湯下肚,青峰的酒量也不算太差,但最讓人頭疼的是――

「青峰君――再來喝一杯嘛――」

甜膩膩的聲音震得耳膜發顫,雞皮疙瘩竄上不是很好運作的腦袋,半醉半醒,青峰下意識就想要躲,沒有注意,卻一把被拉倒在地。

「喔、喔、喔,親下去,親下去。」

什麼人坐上自己的腰,壓迫著全是酒水的肚腹很是難受,他掙扎想支住身體,手肘卻被拍開,上身狼狽地維持臥倒的姿勢,一股廉價的化學香味撲鼻而來,勉強偏頭,軟軟黏黏的嘴唇就這麼貼上他的嘴角。

一個人、兩個人,天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女孩子,用全身的體重按住青峰的腳就往前爬,朦朧中,青峰只能看到一對在移動的肉團襲擊而來。

純情年代覺得大胸滿載著青春的夢想,晃啊晃,晃得人春心蕩漾;哪知道,進了社會,那兩球中間的縫隙就像只肉食的大嘴,沒一注意,快把人給吞了。

然後就進到肚子裡面去。

拆吃入腹的世界是一片黑暗,頭埋在理頭,很柔軟、很溫暖,暈呼呼的腦袋無法判斷那不屬於自己熟悉的味道,他被那胸蹭得臉熱到不行,又被旁人灌下兩杯,再也無法行動。

「小青峰就是這樣,遲鈍、大神經,根本沒注意那些女孩子是衝著你來的。」

皺著臉擺出無奈的表情,黃瀨故意摟住自己大聲說:「但小青峰是我的,誰敢動,我就跟她拚了。」

陳年舊事隱隱浮上,像一串串泡泡在腦中翻滾,又麻又癢,啵啵啵的,他彷彿看到黃瀨一臉擔心的神色,在自己面前。

「幹什麼,跑回來啦。」

手摸著黃瀨透白的臉蛋,嫩嫩滑滑吸住手指般愛不釋手,他好久沒碰到這個溫度,讓他再多摸個幾下。

「不是說要在那邊打拚的嗎?這一會就回來,有沒有骨氣啊你。」看黃瀨的眼睛眨得勤,知道又在賭氣了,他忍不住用拇指蹭蹭黃瀨泛紅的眼角,「我說,你別逞強,很難受的話就回來吧,套房我沒退租,沒人說你一定非那麼辛苦不可。」

但黃瀨沒說話,只是漾著委屈的眼神,邊貼向自己。他越靠越近、越靠越近,那雙薄薄卻帶著粉色的嘴唇抿了抿,看起來好軟、好嫩,黃瀨把眼睛閉上,眼睫毛抖啊抖的,青峰呼吸一緊,心臟瘋狂跳動,黃瀨他該不是要……

「青峰君、青峰君,討厭啦,別再摸了,青峰君――」

誰拍著自己臉頰,他猛地張開眼睛,一個不認識的濃妝幾乎要貼上自己的鼻頭,青峰嚇得一退,發現自己的手還放在人家的大胸脯上,趕緊收手,對方卻毫不介意地將一物體貼上自己臉頰。

「你的手機響著呢,青峰君。」

電話?誰打的電話?

青峰搖搖頭,試圖讓自己清醒些,手機放到耳邊,卻發現早已接通。他還沒發話,一個聲音就活生生把他驚得給酒醒。

「操你的青峰大輝!你就給我繼續喝,喝到掛!沒人會去救你!」

然後是嘟――的靜默。

青峰像是上了發條的玩偶,找到自己的包,瞬時站起,顫巍巍地就拉開包廂。

「青峰君你這是去哪裡啊,我們還沒繼續呢。」

推開追上的女孩,那陌生的嬌嘆此時此刻聽得只更讓人反胃,青峰搖搖手,連聲說抱歉,指著自己的頭,手指繞了幾下,好不容易獨自一晃一拐走出店。

不同於水的液體順著血管竄流全身,感官充斥著濃烈酒味,連呼出來的氣也滿是,青峰的左腳踩著右腳、右腳打到左腳,一個踉蹌,蹲在地上對著排水溝就是一陣猛吐。

暫時緩解胃中的酒精濃度,青峰稍稍恢復神智,晚間的風凍上臉頰,他一時還無法起身,乾脆一屁股坐在路邊。

他看向自己的手,想握緊卻發現沒有力氣,癱軟在身體兩側,上頭似乎還留著一點女孩子胸脯的溫度。

「混帳,什麼大胸,根本就大凶。」

聽著自己有氣無力的嘟囔,青峰閉起眼睛,什麼也不想動。

怎麼突然想要打電話來,還偏偏挑在這個晚上。

更麻煩的是,就算現在自己再窩囊、再意識不清,他也沒忘記:

剛才酒席上感到的興奮,不是來自那大胸,而是以為他看到了黃瀨的臉。


──to be continued.

评论
热度 ( 46 )

© 頻繁中的平凡 | Powered by LOFTER